刘庄十队的保管老钟,也是个出了名的细心人,微胖的身材裹在洗得发白的布褂子里,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烟袋。
他陪着队长副队长坐在童家的里屋里,面前摆着搪瓷缸泡的茉莉花茶,茶香混着空气里的喜糖甜意,心中想的是自己小时候在这个院儿里玩过。还曾经当过这家兰二爷手下的小跑堂儿,可如今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他这个旧历史了,此时多少有一些亲切感。
队长和副队长的话匣子一开喋喋不休地介绍起队里的两处院子。
“说咱这牛棚大院,地理位置绝了!”老队长往搪瓷缸里续了点热水,声音拔高了几分,“紧挨着大集的主路,赶集的人来来往往,不管是开铺子还是当仓库,都方便得很!还有那乱坟岗边上苏老头的院子,你们可别嫌地方偏,那地界儿可是咱刘庄大集,牛马牲畜市的百年老市场,多少年来买卖牲口的都往那儿凑,人气旺得很!”
副队长也跟着搭话,一会儿说苏老头身体不好,院子常年没人打理,若是死了都没有人知道。一会儿又说牛棚大院的砖墙多厚实,连雨水都渗不进去,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。
老钟坐在一旁没怎么插话,眼睛却没闲着。他注意到当家做主的二奶奶,坐了一会就去外屋,跟其他女人聊天去了。就因为这事谈不成,人家不感兴趣而已。
可是他又关注到每当后庄来的闺女欧阳兰露出一丝不耐烦,或是蹙起眉头,或是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沿,那位说了算的东北姑奶奶就会立刻打断队长的话头,要么说“先喝口茶歇会儿”,要么问“队副,你们还欠债呀?”。
老钟心里暗自嘀咕: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得了,连当家的姑奶奶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。
之后又让他意外的是,那个说话有些慢的结巴青年看似老神在在,却好像也能左右姑奶奶的主意。
等队长和副队长终于停下话头,他慢悠悠地开口:“去年作过价评估了,生产队的原始记录,还有村民开会商量的价格、条件协议,我们就留在这儿。晚上你们有空看看研究一下,明天上午行不行,咱们现场决定。”
语气不容置疑,口气反而变成像个经纪人一样。
十队长和副队长心里满是疑惑,这么大的买卖,怎么不趁热打铁说清楚?
可老钟是队里的三朝元老,从合作社时期就管着队里的账目,做事向来有分寸,再加上这么大的交易,确实不可能让人家当场就答应。
几人没再多说,喝完杯中的茉莉花茶,接过姑奶奶递来的喜糖,每人往口袋里塞了一袋,便起身告辞了。
走在回去的路上孙副队长忍不住问:“钟叔,刚才为啥不让我们把条件说完啊?好多话还没讲呢!”
老头停下脚步,拍了拍副队长的肩膀:“你们还看不出来?那个东北姑奶奶,凡事都要看那两个小年轻眼色,都是有文化的人,让他们自己看咱们的原始记录,还有咱们额外加的那几条条件,总比你们说着说着,不小心把不该说的漏了馅儿强吧?”
老队长这才恍然大悟,拍了拍老钟的胳膊:“高!你真是高!我刚才还纳闷呢,大人谈正经事,两个小年轻在旁边听着干啥,原来关键在这儿!”
“现在办事跟以前不一样了,年轻人有想法,又懂法律让她们商量,错不了。”
这边人见几位队长走远了,童家堂屋里帮忙的邻居也陆续告辞了。小花如今住在童家大院,晚上陪着兰兰睡,两人躺在炕上,有说不完的话。“兰兰,我现在觉得在这儿帮忙,跟‘人上人’似的了!”小花兴奋地翻了个身,“一天能挣2块钱,村里我认识的人,差不多都跑来看过我了,还问我托谁找的好差事呢!”兰兰听着,嘴角弯了弯,心里却在盘算着明天的事。
她起身开门去找姑奶奶,开门见山:“明天早上,您让胡家那几个舅舅代表咱们去看看那两处院子。童二叔来得早叫他也一块儿过去,今天就给定下来。全买。”
伍姑奶奶皱了皱眉,有些不放心:“难道你不去看一看?这买卖涉及的钱可不老少,我们打听了去年是要三千多呢。万一出了岔子咋办?”兰兰撇了撇嘴,语气笃定:“有什么好看?我心里有数。不过有一条必须让他们多要些地,多占些好位置当搭头。明天当场确定,当场交定金,当场就让胡家人组织人马把范围圈下来,这种事儿宜快不宜慢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姑奶奶见她胸有成竹,便没再多问,点头应了下来。里屋躺在炕上的两个老太太就你看我,我看你,欧家老太太就问童二奶"这说话的是我孙女吗?什么时候像个大领导一样了?跟谁学的?″
童老太太心中一惊,这几天她也多有迷惑。后庄的传说听了好多,吓得也心中念起了′阿弥陀佛!各路神仙菩萨…′
于是天亮大管家开门分工时。胡家的三个舅舅就扛着铁锹与童二叔早早候在门口。几个人就让小花叫进了堂屋,由童家二奶奶给他们交代,去十队看院挑毛病,目的和任务要求要点。并把定金伍百给童二叔揣在怀里,直奔十队的牛棚大院!
果然是王婆卖瓜即儿如队长所说,砖墙整齐,紧挨着大集主路。其实围墙己经破败不堪,就没有几块砖头石条了,都被人拆走了,离大集也老远。到是靠近上西岭山坡的的路。院子是很大,里还能看到当年养牛留下的石槽,养猪的猪圈一排。还有地瓜育苗的暖墙一排又一排。
之后又去看了东南方向苏老头的院子,这是个五保户院子,原来也是生产队给知青建的,知青没有来就给了两个老光棍儿。早死了一个,现在这个苏老头儿又快不行了。虽在乱坟岗一角,却正对着牛马牲畜市的入口,往来的商贩络绎不绝,确实是块做生意的好地。
胡家舅舅们立刻开始“压价”。“这牛棚大院的墙角都裂了缝少了砖,得修修补补,价格得再降点!”“苏老头院子外乱坟多忌讳不要不要…清理起来费工费料,得多给搭点周边荒地当补偿!”
你一言我一语,把队长说得哑口无言。老钟在一旁看着,心里清楚,这是人家会要了,否则…
这必定交代好的了,既要压价,又要多点“搭头”。
他就说嗯东边的乱坟岗虽然坟很多,但都是无主的坟。可以整个的归划上,西边那两亩左右的水沟填起来就是好地。你们再多出200。至于牛棚大院儿靠河边粪场子也给你们当菜园子前5年免费,5年以后向生产队交租金。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。但从长远看是对老兰家有利,也算是我报答一点兰二爷的提携之恩。
几番拉扯下来,价格和条件终于敲定:牛棚大院和苏老头的院子一起总价三千六百元,额外多划二亩菜园地给童家用,十天之内交割完毕,还得有村里的批复公章文书。童二叔代表童家在协议上一笔一划地签了字,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钱作为定金,递给老队长。老钟接过协议,仔细看了一遍,确认无误后,才让队长收了。
回去的路上胡家舅舅们还在念叨:“三千六呀。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?过去一个工人一月36块钱。要多少人的工资才能积得够啊?″真不知是外甥女兰兰实掌大主意。
当场圈地、当场交了定金,一会咱就去拉木桩划界线。”童二叔笑了我们也出几个人。回去就把协议和剩下的200元上交,然后也去招呼几个家人帮忙。长辈叫不动,平辈和侄子辈儿叫十个八个,他很有号召力。
"跟老百姓打交道,就得按规矩来,有红头文件和公章,不管以后领导怎么换,都是公事公办,错不了。”姑奶奶觉得这事做的稳妥。
彼时的兰兰,正漫步在大集的中心,她知道了拿下的这两处院子环境,大集全景!这是自己实业计划的第一炮,接下来,她要在这里开铺子办买卖,让刘庄大集的热闹,真正变成自己手里的“钱流”。
下午童家出手收购俩大院信息,又成了刘庄人茶余饭后的新话题,大家都说,″这是有钱,烧坏了脑子!″就没有几个人看好。